“大姐，我太难受了，我想歇会再走……”12月7日晚7时，226路公交车司机张勇强忍着开完全程，将最后一名乘客送到终点。他把车稳妥地停在站里，将车钥匙交给车队。在向调度员说完这最后一句话，便一头倒在了站务室里，再也没有起来。
共产党员、先进代表，成为了张勇人生里的永久符号，而他身后却留下了悲痛欲绝的妻儿……
现实生活中，像张师傅这样疲于奔波的公交司机有多少?沈阳公交从业人员的劳动强度及保障又如何?本报记者展开了调查。
现状1
工作十三四个小时是常态
今年42岁的杨斌，加入公交行业已经十年了。每天早上五点他就要赶到车队，尤其是冬运期间，他还要再早点，挤出热车的时间。
“226车队的事我听说了，太可惜了。”虽然与刚刚走的这位兄弟并不认识，但在杨斌看来，这个与他同龄的公交司机真的太累了，而这样的累在行业内却是普遍的存在。
“我听说他早上五点上班，此后的9个小时里出了六趟车。”杨斌说，其实这样的工作强度，在目前的公交行业里比较常见，公交司机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属于常态。
杨斌的说法并无夸大。2012年3、4月份，沈阳市总工会、市交通局曾组成联合调查组，对全市14个公交企业进行调查，结果发现，超时劳动严重。驾驶员每天工作一般都是10个小时以上，工作13～14小时是常态;双休日、节假日不能休息也是常态。其中一家企业的驾驶员每月平均工作329.5小时，比每月法定工作时间166.64小时超出162.86小时;还有一个车队的驾驶员工作时间超出法定时间214.33小时，相当于26.79天。
“两年前，在政府、媒体的关注下，沈阳公交签订了集体合同。”一位公交企业的负责人介绍，公交职工的工资是涨上去了，但超时劳动的情况并未改善。
国家规定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、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。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》第41条规定：用人单位由于生产经营需要，经与工会和劳动者协商后可以延长工作时间，一般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;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，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，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，但是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。甚至有公交企业负责人坦言：“目前的现状，确实与《劳动法》相违背。”
现状2
十年没享受过职工体检
“超时劳动严重，随之而来的就是休息、休假少，保障不到位。”2012年沈阳市《关于公交行业职工工资福利情况的调查报告》显示：10多年来，全市公交企业没有为职工发放过任何劳动保护用品，没有组织过职工体检。另据统计显示，其中4家公交企业共欠缴职工“五险一金”18417万元。
在杨斌这样的老公交职工看来，这个调查报告说了大实话。“我上班十年从来没有参加过体检。”杨斌说，除了个别企业会给女司机安排体检，绝大多数的男司机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。
“遇到个头疼脑热的就得歇班，但这一天的收入就别想了。”杨斌说，于是有些司机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，也选择挺着。自己主动去体检的更是少之又少了。杨斌说，在这样的背景下，226路张师傅的事件绝不是偶然。
此外，在杨斌看来，超高的劳动强度，还体现在休息日得不到保障。据了解，目前沈阳公交司机实行轮流休班制，对于人手富裕的车队，每个月休息五六天还是可以的。而对于那些人手紧缺的车队，每月休一两天也不是没有，甚至还会再少。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》第38条规定：用人单位应当保证劳动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。
分析
降低劳动强度卡在哪里
“工资涨上去了，可劳动强度咋就降不下来?”对于搞了一辈子公交管理的张经理来说，这称不上难题，因为降低公交司机的劳动强度，实行双班制完全可以解决。“南方的好多地区，都实行公交双班制。”张经理说，这不但能降低司机劳动强度，而且也有助于司机专注地驾驶。
双班制好，但问题是人从哪里来?2012年市总工会参与联合调查显示：沈阳公交行业有1.5万名职工，其中驾驶员6870人，如实行双班制，缺口在3000余人。之前一年，沈阳市招收了公交驾驶员1640人，可一年之后只剩101人在岗。
张经理说，如今工资涨了上来，可是人还是难招聘。“因为公交司机的苦和累大家都知道，即便工资涨到了4000多元，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，还是没人愿意干。”张经理说，于是在这样的恶性循环里，公交司机缺人的现状始终无法解决。
此外，除了人员难招，实行双班制，所带来的多余支出，也让公交企业很难承受。“之前集体合同增长的工资，已经让企业压力很大，如果再添人手，企业将难以运转。”张经理说，与司机的超负荷运转一样，公交企业也在超负荷运转。
提高公交职工的福利待遇，应是“公交先行”的首要问题，而有效地推行公交双班制，也考量着相关部门的智慧。
采访结束时，杨斌告诉记者，每次当有司机要辞职时，领导都会安慰说：“冬天快过去了，春天不远了。”杨斌说，其实他也不知道还要盼多久……
这些城市的举措
我们可以参考
杭州 建心理咨询室，两年一次体检
杭州公交集团下属各分公司已经做到对驾驶员定期体检，建立健康档案。新进人员肯定要过体检关，老员工两年一次全方位检查，确保在路上开车驾驶员的健康。平时还会定期邀请医疗专家，通过讲座、现场接诊的方式，增加驾驶员职业病的自我管理。
身心健康同样重要，从2009年开始，杭州已在公交车队里建立心理咨询室，及时疏导驾驶员在工作中遇到的心理障碍。此外，杭州公交集团在后勤服务上也有一些举措。有条件的站点建起了休息室，还有一些站点办起了小食堂。
上海 对公交车司机“强制健康关怀”
2012年，上海公交启动“强制健康关怀工作”，并出台制定了《关于关心本市公交老龄驾驶员相关工作实施细则》，核心是将符合条件的一线司机退休年龄，从60岁提早至55岁，同时可自愿续聘。
公交“强制健康关怀工作”包括：一线公交车员工每年体检一次，建立健康档案，对确实患有影响安全驾驶疾病的，予以调离驾驶岗位，安排其他工作;公交企业严格执行国家和本市关于工作时间和休息休假的规定，控制加班加点;公交企业每1至2年安排在岗55岁以上男驾驶员、48岁以上女驾驶员参加疗休养等。新华
“单班制”成行业发展瓶颈
2012年3月初，沈阳公交行业工资集体协商正式启动。经过8次非正式协商、4次正式协商，行政方代表与职工方代表对《沈阳市公交行业工资集体合同(草案)》18条35款内容达成共识。尤其在涉及职工工资、工资增幅及休息休假方面，《合同》有了明确规定。如最低工资标准，驾驶员每月工资不低于1600元，修理工每月工资不低于1500元，调度员每月工资不低于1450元，这些工种工资分别在原有基础上上调45.6%、36.4%、31.8%。规定驾驶员、修理工、调度员、管理人员年度工资增长不低于15%，后勤及辅助岗位职工年度工资增长不低于10%。据悉，2012年6月28日签订的这份合同使全市14家公交企业、1.5万名职工受益。
两年时间过去了，记者了解到，沈城公交职工的工资待遇显著提升，基本经历了两到三次工资上涨，司机的累计额度都在1000元左右。据调查，目前沈阳公交司机的月薪平均在4000元左右。
但是长期以来的“单班制”工作作息制度，是导致公交车司机工作强度较大的主要原因。“离开的人大多去开通勤车、校车，虽然赚得少点，但清闲多了。”一位离职的公交司机说，公交行业虽然工资连涨，但人还是难留，最根本原因就是劳动强度大。
